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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彦之河南之鉴 宋 · 李舜臣
 出处:全宋文卷五八五五、江东十鉴
臣闻宋文帝,贤君也。
自初即位,慨然有恢复中原之志,练兵蒐乘,志于必取。
是时拓跋氏起自阴山而入中原,控弦百万,威振天下,五胡之盛,莫此之若也。
文帝毅然不顾,起江东之精卒,直指河南,飘忽震荡,疾如风雨,致使北边诸将摧折不支,而金墉、虎牢、碻磝、滑台悉皆敛戍相避。
初不破江东一领甲,折江东一只矢,而河南四镇之地,还为宋土。
宋师之入中原,其锋不可当,而胜速者如此。
然以佛狸之强,马尾所向,无不摧破,而独于是役,乃拱手以付宋人,未尝一与之较,则其国中之人,亦必有说而处此。
了胡虏于目中而具见识于阃外者,于此当以长策禦之,而当时诸将曾莫之悟。
到彦之之流,方可津津然喜见眉津,略不知所以戒惧之意,则是文帝之志甚大,而诸将之计甚疏。
故虏退未几,而旋复渡津,致使金墉、虎牢,望风奔溃,而碻磝、滑台,俄亦不守,则以其不谙北土情伪,而堕佛狸之诡计故也。
呜呼!
江左六朝三百三十九年,历君凡三十有九,其出而与中原抗衡者,非师阃之专谋,则权臣之失策,初不由朝廷之命,天子之诏也。
独惟宋文帝以贤明之资,承富有之业,断然起并吞北虏、混一华夏之志,而一时诸将,凭藉威福之无力,乃至为虏人之所误,竟使文帝之志堕于渺茫之域,其亦焉用彼将也!
且佛狸之强大不减苻坚崔浩之机谋不亚王猛,其为江东之患烈矣。
一旦宋师入自淮泗,而河南四镇之地以已复,渡河而北,亭障斥候,为之一空。
此岂其情也哉?
崔浩欲纵使北来,徐取于秋高马肥之际,而魏主亦欲往击于冬寒地净之时,则其敛戍北渡者,姑欲垂饵于大河之南,退而结网以渔之于后云耳。
河南而居之者,固不容不警也,而彦之则不然,敌在而惧,敌去而泰,自河南一胜之后,遽为分屯列守之计。
自起潼关,而尾连彭城之西,列城径二千里,而每戍不过千人。
彦之之守河,则谓之无策可也。
夫长河萦带,守非一所,金墉、虎牢、碻磝、滑台,皆缘河南岸面向河北,固敌人所攻之冲,不容不聚兵于此。
然而敌人东从徐泗以寇江淮,西出商䝞以薄邓襄,则每每绕出其后,而河南四镇之地,遂为栖兵。
故驻兵于四镇之地而不动者,未必能守河南也。
然则如之何也?
曰:厉兵秣马,以攻为守,使敌人四顾而备我,而我不至仓卒以备敌。
汉祖守关,出而与项氏搏战于荥阳,盖欲以其身屏蔽于函潼之外。
诸葛亮之守蜀,出而与司马仲达对垒于渭南,盖欲以其身外护与蜀汉之前。
如此,则敌常备我之攻,而不暇攻我之守,何忧堕其诡计也哉?
奈何彦之之徒,虑不及远,目前才去丑虑,而意外已忘黠虏。
方魏人之北伐蠕蠕也,其国人皆谓宋师南侵,而舍之北去,此危道也,而彦之等独不捣其虚。
及魏人之西伐赫连也,其国人又谓宋师犹在河中,若舍之西行,则东州败矣,而彦之等独不知乘其隙,致使魏人雍容不迫,悉举其国中之精兵,北伐蠕蠕、西伐赫连,以绝佛狸之后患,然后徐复渡津饮马于河洛之间,而四镇之地,还复聚而为毡裘之域,可胜惜哉!
向使彦之于既胜之后,以攻为守,日夜申警其师,俾之北首赵而东道冲冀,西道捣邺,以乘其西伐之虚,则为佛狸者,会当不暇顾息,而诡计自乱,如不可杀,必趋之于阴山之北而后止,又安许其再出而蹂践于河南四镇之间?
惜夫一时诸将懵不及此,虽王仲德旧从武帝西伐,阅天下之患义最多,独能逆料虏之情之诈,而制胜之谋亦不及此,姑惟退自忧叹,形之颜色,则亦与晋之蔡谟何异?
故尝以谓晋文帝有取天下之势,而无取天下之志;
宋文帝有取天下之志,而无取天下之人。
此其混一之功,所以落落而难成。
知此,然后知河南之役,既胜而复失者,非江南白丁轻进而退易之罪也。
抑常观北人之轻易南人,非一日矣。
武帝入关之初,魏人尝谓纵使国家尽弃常山以南,彼不能发吴越之兵,争守河北
及南藩诸将表南师将入,而魏人又谓纵使国家与之河南,彼必不能固守。
至是彦之等辈不能至邺,而魏人又谓吴人正望固河自守,无复北渡之意。
其为北人之所料审矣。
是知江南诸将进不勇决,守不坚重,徒知所以取胜而不知所以持胜,故兵才一胜,业已偃然志满意得,不复有进取之志。
其形外露,敌人因得以窥之。
文帝檀道济再行无功者,以其养寇自藩;
到彦之失利而返者,以其中途疾动。
盖有实语也。
虽然,诸将之不利,则固无所逃罪,而于戒饬之际,则亦不容无失。
观其临遣诸将,且曰「若北国兵动,先其未至径入之,若其不动,住彭城勿进」,则诸将之所以分屯列守者,亦之出师每每授以成律,而其中诏有以縻之也。
呜呼!
文帝元嘉之治,独冠江左,其读王玄谟奏议,且有封狼居胥意,则混一之功,宜乎日月可冀,而行师之际,犹有遗恨。
然则一举而定中原者,其惟我宋乎?